軍營裏的袁術躺在了榻上，如斯難受，但因大敵當前、又要在士兵們面前做表率，他連酒都不敢喝。

手掌放在胸口的位置，好似那樣痛楚能夠少一些。

是真的心疼。

有人說，當一個人開始流血的時候，他就不會流淚了。

戰場上流的是血，不允許他流淚。他是男兒，不被允許流淚。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，他不能夠流淚。

他抓著自己的心口，深深地吸一口氣、再吐出，卻又一只手，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他回頭，然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眼前的一切，美好得像幻覺。

來人很快開了口。“師兄，是我。我沒有事。君然他們定是找了個人冒充我。他們不想讓你知道我已經被救走了，故意騙你的。”

袁術慢慢回過神來，然後第一個反應擁白桑入懷。

“師兄？你沒事吧？放心，我都好好的。”白桑忍不住皺眉。

“沒事就好。”說出這四個字，向來嘴貧的袁術也說不出話了，只是擁著白桑，臂膀都在顫抖。——就在剛才，他放棄了她。現在，她完好無損地出現他面前。誰能體會到他此刻難言的心情。五味雜陳，這一瞬，似百年滋味都體會過了一遍。

白桑之前是眼睜睜看著發生了什麽的，約莫也猜到了一些他的心思，是以也沒有多說話，只是輕輕拍著他的肩膀，反倒是在給他安慰。

袁術松手的時候，外面已經月上中天了。

他放開她，讓她坐在他對面。

好似他知道，這一放手，也便是真正放手了。

“師兄……”白桑又皺了皺眉頭。

袁術見狀，總算是露出幾許笑意，伸手按了按她的眉心。“這麽一個小小的人，怎麽老是愛皺眉頭。”

“我不小了。”白桑嗔他一眼。

袁術再笑，旋即又嘆口氣。“師兄今日，做了對不住你的事。”

聽罷，知道他講的是什麽，白桑忙道：“師兄切莫這樣說。老實說……發生了什麽，我恰巧是見到了。你說我心理要是一點點難過都不會有，那是不可能的。但是，小桑知道，你也知道，你做的是對的。你做得再對也沒有了。”

“小桑——”這下是袁術皺眉了。

“師兄，這些日子，我也想了很多的。人這一輩子很長，雖不能事事順心，但總會有所幸福快樂的時候的，那麽，受的苦難也就是值得忍受的。”

“你可是想說，我有所責任，受些苦也值當？這秦國太子的位置，也是千千萬萬人在覬覦的？”袁術笑。

“雖你說的有點……嗯……但大約是這個理的。師兄切莫怪罪自己。我可一點事也都沒有。”白桑也笑了，“我深深知道，師兄一定要做正確的事，要穩定軍心，我也深深相信，師兄絕不會棄我於不顧，會想一切辦法救我的。”

這樣一個人，要讓人如何割舍得了？袁術看著白桑笑顏如花的樣子，心口總是酸酸的。

但他也知道，自己那樣開了口，便沒了再擁有她的資格。

他之前想要獨占她、帶她走進那繁華宮墻，卻的確是自私了些。

如若她真成了他的後，以後又要面臨多少次這樣的事？

如若她真成了他的後，這樣純粹的笑靨，他是不是再也看不到？

“師兄，想什麽呢？”白桑的聲音傳來。

他吐出一口氣，起身拍了拍她的頭，“我在想，反正你也不再上穹了，回帝都之後，陪我喝一回酒吧。”

“好！”白桑跟他擊掌為謀。

燈花已如晝。這乏味的軍營染上她的笑，他好像就處在了最繁華的地方。

然後，他也笑了。幾許發自內心的灑脫，也幾許無奈與苦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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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，白桑也就在袁術營帳裏睡了一晚。兩人什麽都說開了，這樣一來，反倒沒有什麽不妥。什麽都劃得清清楚楚，有時才愈發顯得糾纏不清。他們如此，正是因為心中坦蕩。

清早白桑醒來的時候，已看見袁術不在營帳了。她也躲著，覺得被士兵看到還是有些不妥。不過這個營帳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，白桑也便放心。

桌上擺了些饅頭稀粥，知道那是自己的早飯，白桑也便去吃了。

之後她無聊，也便看著案上擺的行軍圖。一開始是看不明白了，看久了，加上去過敵營的關系，她倒看出了些門道。

到了午時，袁術才回來，一身戎裝的，也有幾分疲累。

“師兄。”白桑道，“接下來可是要打算怎樣？”

袁術便道：“自是不能讓君然他們知道你在這裏。早間已讓人送了信去，告知君然我不受他的威脅。昨日諸士兵一起跪下讓我放棄你一事，鬧出的動靜可不小，想必他們也有所耳聞。這樣，他們也難察覺到我已經知道你安穩無憂了。對了，昨日還沒問你，你是如何逃出去的？”

“被公子輕疏救的。他來歷神神秘秘的，救過我很多次了，人倒沒有壞心。”白桑道。“師兄不必顧忌我，你忙你的去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就說。”

袁術卻搖搖頭，“之前讓你幫忙，反倒害了你。要不是現在我抽不開身，就護你回帝都再說。”

白桑忙道：“是我跟你添麻煩才是。你放心，我來的時候一路看了，真沒人知道，我就待在這裏，哪兒也不去。”

“誰說沒人知道，我可不就知道？”有人笑著說，然後掀開營帳進來。

折扇輕搖，這人，卻不是公子輕疏又是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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